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也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也。而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古人秉烛夜游,良有以也。从没想过一部话剧能给我带来如此多层次,多视角,多维度的感慨。直至走出保利剧院,还沉浸在其中。八小时的演出,八十年的跨度,台北、巴黎、上海、北京、诺曼底,空间和时间跳幅之大,竟被360度的舞台上巧妙收容。一如标题所示,故事“如梦之梦”,有人一生的迷,需要另一个迷来解开,有人希冀通过梦的穿越,来摆脱现实的困梦。
《如梦之梦》的戏梦人生中,有太多矛盾体,有5号病人的也有顾香兰的,而我最喜欢的,是那位在出现在天仙阁嫖客中的胖子教授,他身上的矛盾和纠结,深刻,悲剧。主角的矛盾是什么?所谓爱情、寻找自我、怪病?其实就是文青的矫情和作。但教授则不同,他身上的矛盾,是清高和浮夸,是真实和伪善,是国仇和家恨,是高贵与卑微。
教授清高,绷着,维系着读书人的体面,以为自己学识渊博,口口声声洋鬼子和进化退化,但明显,他是人们取笑取乐的对象,并且我猜测,他自己没钱逛窑子肯定是别人花钱请他来凑热闹的,或者他自己愿意跟着来。“别人笑我忒疯癫,我笑别人看不穿”,装疯卖傻的教授,在天仙阁劝王德宝早点离开,顾香兰的茶杯喝不得,茶杯深不见底,人人以为他故弄玄虚,危言耸听,其实在乱世,他才是那个“世人皆醉我独醒的”明白人。正因为清醒才孤独,正因为孤独才格格不入甚至卑微得像小丑。教授的形象有些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,又有些像调戏小尼姑的阿Q。但,像又不全像。国仇家恨家国大义面前,教授瞧不起洋鬼子却又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,他只能在矛盾中嬉笑若狂。
教授的扮演者王鹤鸣对角色拿捏的十分到位,可敬、可悲、可怜、可爱,都被他诠释的淋漓尽致、痛彻心扉。最后,当天仙阁谢绝其他客人单独高规格接待洋鬼子法国人时,教授的愤怒全部爆发,他声嘶力竭的呐喊,是对冷漠市侩的旧社会,最无情的鞭挞。但是,教授绷着的弦,最后断裂在一个女人的怀里,而这个女人是妓院的妈妈桑。
“食色性也,性也。”中国古代名妓的身价和风雅往往来自和文人墨客们的浅吟低唱。如果教授穿越到宋朝,他用尊严捧出的爱意,或者会得来“不愿君王召,愿得柳七叫;不愿千黄金,愿得柳七心;不愿神仙见,愿识柳七面......”。然而,这是三十年代的上海,道德沦丧、文化陷落、尊严践踏、人性扭曲。美好的玩意儿“L'amour,爱情”妓女们不会卖给穷酸文人,她们有更好的主顾,——那位刚刚挖了十座中国坟墓、喜欢老东西的法国伯爵。教授热辣奔放的表白,以在妓女们鄙夷奚落、龟公们拖拉推拽中惨淡落幕,从此,他再也没回来。“莫攀我,攀我太心偏,我是曲江池边柳,这人折了那人攀,恩爱一时间。”
《如梦之梦》之所以被称之为史诗舞台剧,原因之一“众角色、众生态”。每个角色,无论大小,都是一笔血淋淋的刻画。许晴再现了顾香兰的丰饶年华,胡歌演绎了5号病人如梦浮生,王鹤鸣则诠释了教授的矛盾魂灵。
1981年出生,2002年出道。王鹤鸣曾演绎过很多让人津津乐道的角色,如《新红楼梦》中的富二代薛蟠、《新三国》中的官二代刘禅、《还珠格格3》中的傲慢而又善良的庄师傅等等。他在《如梦之梦》中,还扮演了诺曼底城堡管家的角色。这个憨厚、良善、忠诚的管家,以亲历者、见证者、讲述者的身份,不着痕迹的引导大家跟着5号病人,看城堡的兴衰、看伯爵的爱情、看顾香兰的追求自由之路,从开始到落幕。
王鹤鸣是青年演员中难得的能沉得住气、静下心来演戏的艺人。纵观王鹤鸣的作品,都很有思想深度、艺术高度和人文情怀。他对剧本的要求不光很高,而且敬畏每一个角色;无论角色大小,他都花心思钻研琢磨,为人物赋予灵魂。王鹤鸣曾说:“我不太想做一个艺人,就想做一个让观众喜欢的好演员。”在名利场待久了,还能不忘初心,保持演员的本分,追求自己的梦想,其实并不容易。
因为心是定的,所以成就了王鹤鸣在《如梦之梦》中的气场,哪怕和他飙戏的是影后许晴、视帝胡歌。痴到尽头就是愚执,希望演艺圈有越来越多的王鹤鸣。